我的祖母

(大小姐手記) 文：徐佩蒂

我的祖母有對細小的三寸金蓮，她認為，女孩子最重要的便是生得一對精緻的脚。

我很細小的時候，便整天的穿上漆皮皮鞋和雪白有蕾絲花邊的襪子，討她開心，在祖母十三位叔伯姑母的孩子裡，我是最合她心意的孫女。

祖母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，叫做車菊花，小時候坐在小板椅上，看着祖母吸着銀水烟壺，咀邊一顆細小圓圓的黑在浮動，62歲連一根白髮也沒有。

她打麻雀好講究，在紅木四方桌上，更要加上四邊繡花的桌布，那是上海人的喜好，替祖母在四根紅木桌腳上各自結上結，把一隻隻精巧象牙牌叠好，堂兄姐妹便擠在祖母及她的牌友身後，東張西望十分緊張。

從前電視廣告中，有個『綠宝』汽水廣告，侍應生用銀托盆送上『綠宝』汽水，並不誇張，我祖母便常招手的士(計程車)帶我們去半島酒店飲『綠宝』。

她看西片，每天必飲可口可樂，我兒時總想不明白，何以一個人可以生那麽多的孩子？我祖父徐建候一生從事革命工作，在家的日子都是匆匆忙忙，對自己一見忠情的妻子，越多生育在民國以前的婚姻來說，也許是一份愛的宣言。

我家族的特性是『兄友弟恭、親愛精誠』，祖父母逝世多年，却難忘他們視男視女的『平等』態度。

好多年之後，來了美國，看到美麗的『鞋子』都是大尺寸，就不禁笑從心底，想起小時整天在家亦鞋襪齊整的往事，耳邊也不禁響起我家佣人四姐成日講：『大小姐你是小腳色，妹妹是大腳色。』

(四姐是大戲，小腳色是指三、四幫梅香，大腳色是指正印花旦。)

一聽便生氣……後來妹妹5呎6吋高，當然大腳色，上了學在天主教修女學校一樣重外觀，中學的德明校風也嚴，中四時轉去英文書院，馬上改穿半寸高跟鞋配以絲襪，手提的是泛美航空公司四方型『潮』書包。

冬天A字型灰尼裙，白襯衣結上棗紅領帶，外加千篇一律的校服西裝上衣，總是覺得那種藍好特別……

今夜月明星稀，不知甚的會想起祖母，想起她在香港荃灣永遠墳場前的柏樹一定很高，也許因為近期大家都去踏青，想起了大家族裡那份親切，目前分散美加，見面是件大事，叔叔說：『明年回上海祭祖，你們下一代都要參加。』會的、叔叔！